文/ Jack Pan 圖/來自網路,僅供參考用
輪調馬祖的第一天,潘排長分配到一個加強班組成的排據點,那是一個位在狹長坑道內的據點。
坑道內冬暖夏涼,唯一的缺點是,因為潮濕,地板沒有一天是乾的。混濁的空氣中,夾雜著霉味及士官兵白天構工後身上的汗臭味,還有寢室棉被、床罩所散發出的難聞氣味⋯⋯
由於潘排長喜愛寧靜的空間來閱讀思考,於是捨棄士兵寢室旁一個據點指揮官室,單獨住到距離士兵寢室較遠的一個軍官寢室。
據點外碉堡上有一挺四管五零機槍,負責對空射擊。碉堡內也分別架設一挺五零機槍以及三零機槍,射口角度與高登島及大沃山形成火網交叉。五十公尺遠有一座五七戰防砲碉堡,那是二戰後美軍交給國軍的山砲,負責對海上船艦的砲擊。
得知潘排住到距離士官兵寢室較遠的軍官寢室,連部所有人員面面相覷,每人瞠目結舌,相視不語,似有默契般。又得知潘排是信奉天主教的平埔族,身上隨時戴著十字架,大家於是又一副放下心來的表情。
那天,副連長特地過來問候潘排長來馬祖後的適應狀況。
「學弟,聽說你住進坑道最裡面的軍官寢室,是嗎?」副連長露出詭異表情的詢問:「最近都睡的還好嗎?」
「很好啊!這裡除了潮濕之外,關起門來只聽的到自己的呼吸聲,非常的安靜,很適合我。」排長並未察覺副連長話中的意思,說出近日自己住在裡面的心得。
「那就太棒了!我還怕你不能適應呢。」副連長邊說邊將眼光注視在排長脖子上掛著的十字架。
「最近這裡晚上狀況特別多,你要多注意了。」副連長說完拍拍潘排長的肩,隨即轉身走回連部。
來馬半年後的冬天。
潘排長近日情緒起伏很大,心情也整日呈現在緊繃的狀態,主要是因為近日衛兵服勤經常發生嚴重脫班,甚至還有菜鳥衛兵十二點上哨,直到四點才下哨的情事。每日早晚點名不斷的以軍法警惕、訓斥,但是這在士官兵眼裡似乎毫不在意,有人還向排長偷偷告知,甚至有士官兵寧願待在禁閉室,也不願在這裡每日等待恐怖的夜晚來臨。
他發現據點內士兵不只心情浮躁,每個士官兵臉部表情中充滿著奇特、緊繃又欲言又止的神色,又像是被驚嚇後尚未回神的模樣。大家都知道排長信奉天主教,脖子上戴著經過家鄉神父加持過的十字架,聽說鬼神不侵,也不相信靈異那一套說法。
那晚的午夜時分,潘排長照例因為閱讀而晚睡。這時,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,心中不祥的預感襲來。
潘排長快步趨前開門,只見安全士官背著槍,全副武裝的站著,表情驚恐的說:「潘排,出事了,你快過來!」
潘排長立即著裝跟在安全士官後跑著,來到哨所外。
眼見前方兩位衛兵以狗爬姿勢奮力奔向據點方向,只見他們眼神只往地下望,並未抬頭看著前方狀況,也無視於排長及安全士官在前,看起來眼睛是呈現閉著爬行。短短幾十公尺的距離,對他倆來說,像似無盡的終點。
「你們在幹甚麼,給我站起來說話!」潘排長的喝斥聲,劃破據點午夜的上空。
兩人被突然的聲音嚇著,於是抬起頭,旋又被排長那兩眼怒視、臉紅脖粗的表情給震懾住後,立即驚醒,而後站了起來。
「你們身上的槍呢?」排長的怒斥聲,將據點所有人都吵醒了,大家紛紛來到據點外看個究竟。
此時,兩位衛兵才突然驚覺自己剛才進入了無以名狀的超現實狀態,像似如夢初醒般,醒來才發現自己是以腿軟的姿態爬行,甚至連正在執勤的槍枝,何時被遺漏在哪都不知道,望著自己這一身泥濘,兩人尷尬至極。
於是衛兵細數了過程:
「那時,我衛兵站的有點餓,又想睡。就在我正在打瞌睡點頭醒來片刻,忽見前方樹林飄來一個圓形物體。在這物體離我們越來越近時,我清楚看到那是一個有五官的人頭⋯⋯」衛兵驚魂未定的說:「這顆人頭沒有表情,但已經讓我頭皮發麻,褲檔內憋的一泡尿,全部都尿了出來。我往右邊衛兵看,希望他知道我遭遇了甚麼處境,沒想到,那位衛兵卻已經在地上爬行。」
「當我轉過頭來時,那顆頭已經飄來到我眼前⋯⋯」衛兵低頭看著自己的腳,繼續說:「我正要開口罵出三字經壯膽,順便看看能不能嚇走祂時,祂居然開口了⋯⋯在我還不知道祂想說甚麼前,我也已經兩腿癱軟,跪倒在地,閉起眼只想往前跑。但就是不知道為什麼,怎樣也跑不動,好像也永遠沒有終點⋯⋯」
隨後,潘排長拿起手電筒,帶著傳達兵與安全士官前往前方岸邊的衛哨亭,仔細看了看前方樹林是否有人惡作劇,佈下機關。結果一無所獲。
看來事情充滿了鬼怪玄奇。
兩名衛兵以衛哨失職處分,僅被關了禁閉。在外島前線,衛兵失職情節重大的,是要判死刑的。
連部於是補了兩位新兵過來幫忙站衛哨,一位同樣是信奉天主教的台東原住民,另一位是具有乩身身份,據說有陰陽眼,可以同時看到陽界與冥界的特殊體質人士。
潘排長被近日紛紛擾擾的事,惹的心神不寧,無心看書,情緒也陷入陰鬱低潮。全都是因為前天傳達兵特地跑來房間聊天,並告知了屬於這裡的一段「傳言」:
原來這個據點在去年從封閉狀態,重新被開啟。在外島,據點封閉,若不是因為重大死亡事件,如有人自殺或殺人;就是曾經被對岸水鬼摸哨後,全據點被殺,取了頭顱回營覆命(因為不方便攜帶,後來改為殺死後割下耳朵。)而房間內的排長因為離士官兵寢室較遠,有了準備時間,於是拿起床邊的步槍獨立對抗水鬼,還擊斃了三名水鬼。而後,在外頭水鬼聽到槍聲,一群人前來援救,水鬼以聲東擊西的戰術奪了排長的槍,隨後被以利刃割喉,再被取下首級及中尉肩章。
那晚,是這個據點最長的一夜,也是血腥的一夜。
潘排長終於知道為何副連長會專程過來試探他,原來歷任不信邪的排連長都曾經來過這裡試過膽,也都有過被驚嚇的經驗。
那天早上, 新兵志明看著潘排長鎮日陰鬱寡歡,也明顯看到排長周圍有靈體在身旁圍繞,於是趨前攀談。
「潘排,你看起來是個周圍充滿正氣的軍人,應該不會輕易被靈體所附體⋯⋯」新兵志明欲言又止,忍不住繼續說:「我不清楚在你身邊的靈體是好是壞,不過,你今晚要注意,我感應到會有事情發生。」
「我是天主教,你不要用那些怪力亂神來擾亂我。」潘排長話中似乎有著鄙視的意味:「最近幾天,我都崩的很緊,就怕還會發生一些怪事。」
「潘排,你一定要聽我說」志明語氣非常堅定:「這裡一定要拜過,否則永遠不得安寧。這裡的冤氣太重了!」
「我有從台灣帶來一些法器,但是排長你要親自出來主祭。」
由於馬祖防衛部禁止島內有祭拜行為,於是潘排長極力婉拒,再加上自己身為天主教信徒,不能拿香祭拜。於是兩人想出一個折衷方案,由潘排長出錢買祭拜的蔬果及食物,並向連長報備,拿出連旗一起祭拜。
於是當天下午一場非公開的祭拜儀式,在排據點展開。志明拿著法器逐一在坑道各個角落舉行儀式。
一切看似順利圓滿。冤魂應已找到歸宿,不再是冤魂。
當晚,海面上平靜無波,安靜的令人毛骨悚然,就連平日的海浪拍岸聲,都如鬼魅的吼叫聲般令人頭皮發麻。
潘排長沒有忘記新兵志明的提醒,於是床頭放了手電筒,手槍袋上裝滿四個彈夾,還有一個彈夾已經卡入了四五手槍,只待拉槍機上膛;同時,卡賓槍子彈也已裝滿彈夾,一切處於高度戰備狀態。
睡夢中,潘排長耳邊似乎傳來有人呼叫自己名字,而且非常的急促。他倏地坐起,立即拿起武器奔出房門,穿過士官兵寢室,來到安全士官處,卻未見安全士官,於是帶著據點的馬祖土狗小黃,來到衛兵崗哨,卻發現兩個崗哨衛兵也都不見了,他擔心萬一衛兵被摸哨,據點內人員將無一倖免。四周狗叫聲不停歇,那是從未聽過的兇狠而又急促的吠聲。幾經潘排長的一番尋找,發現了安全士官與兩個衛兵躲進了戰防砲碉堡內,喝醉睡死了。
潘排長終於鬆了一口氣,至少人都安在,沒有被水鬼摸掉。於是快步走回據點,吹起緊急集合哨,命所有人立即著裝就戰鬥位置。彼時,狗叫聲仍未歇,所有人已經據守屬於自己的戰鬥位置。就在哨所至戰防砲之間的小徑珊瑚石旁,潘排長看到了石上及地上的血跡,很可能是水鬼看到衛兵崗哨無人,本想進入據點摸哨,行動計畫看起來似乎被據點的動靜給驚嚇而破壞了,卻在逃跑過程中被珊瑚石給割傷。
這次對岸水鬼的上岸摸哨計畫,被潘排長給識破,只可惜未生擒任何一個水鬼可舉證,事情也就這麼過去了。而衛兵及安全士官值勤睡覺,以及上回衛兵遭遇的靈異事件,全都是因為怠忽職守所導致。至於那靈界的魂體,也並非厲鬼索命,而是曾在此處執勤過的前輩,化為魂體代為守衛。
一場可能再次腥風血雨的一夜屠殺,被一群來自靈界的守護者,在無形中,暗中護衛著。
註:此為舊文重貼。
經由口述而編寫的小說,內容為口述者的親身經歷。
民俗信仰請勿盡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