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 / 管中閔
外島為了確保深夜時島上隨時警戒,除了各處的崗哨,每天凌晨開始都有部隊全副武裝巡邏。東引也不例外,每天 0100-0300 和 0300-0500 兩個時段,分別有部隊(記得是一排人)全島行軍;指揮部兩名軍官參與行軍,同時查哨。
行軍時間是在凌晨,許多軍官都視作苦差事,但對我這個夜貓子,0100-0300 那班查哨毫不困難,若排到第二班則稍微辛苦一些。那時我們剛和美國斷交,島上氣氛有點緊張,我查哨時總戴著鋼盔,背著 M-16 步槍,很有戰地感覺;後來氣氛較為和緩,我於是偷懶不戴鋼盔,掛把手槍就出門了。夜間島上實施燈火管制,全島一片漆黑,部隊安靜的在黑暗中繞行全島;有些士兵會突然踉蹌,多半是因為走著走著睡著了。夜行軍的感覺有時很像「夜襲」那首歌所描述的:「夜色茫茫,星月無光,….,腳尖著地,手握刀槍,英勇的弟兄們,挺進在漆黑的原野上」。有時月色很好,看著部隊在車轍道上整齊的前進,伴隨著山壁(或地面)上的身影,我就想到「秋聲賦」裡說的:「赴敵之兵,銜枚疾走,不聞號令,但聞人馬之行聲」。
外島生活當然比不上本島,但每年 4-6 月(?)黃魚季時,我們的伙食可就大躍進了。當兵前讀地理時曾讀到:浙江福建沿海盛產大小黃魚,但我以前只看過小黃魚;黃魚肉嫩味美價卻甚昂,媽媽以前總覺得買不下手。到東引後我才開了眼界,見識到大黃魚。記憶所及,大黃魚是一般小黃魚的 6-8 倍大,可見其大;我退伍時帶了四尾冰凍大黃魚回台,僅僅四尾就幾乎塞滿了我的預官大背包。黃魚季時,每天南澳碼頭上都有漁船卸貨,我們早餐黃魚,中午黃魚,晚上和宵夜還是黃魚,是我一輩子吃黃魚最多的期間。不過後來濫捕嚴重,聽說野生大黃魚早已絕跡,如今野生小黃魚也不多見了。有一次朋友問我:你們當年在東引時只有罐頭可吃吧!「吃罐頭的次數真不多,反而吃黃魚較多;有時早晚都是黃魚,都吃膩了。」我輕描淡寫的回答。
黃魚季時大陸漁船常傾巢而出,海面上密密麻麻都是大陸漁船。當晚間島上一片黑暗時,海上卻是萬家燈火,極為壯觀,士官兵稱之為「海上西門町」。黃魚季時常有大霧,漁船燈火在霧中明滅,隱約可見,增添了懸疑緊張的氣氛。漁船多了,難免會有越界(太靠近岸邊)的情況,這時我們會用五零機槍對空射擊作為示警,提醒對方離開。有一次不知為什麼,連七五山砲都用上了,聲勢驚人。為什麼記得這件小事?因為那時我尚未鋁盆洗手,正在山砲陣地後方小屋打牌。山砲一響,把大家的牌震倒,而我正好在那一刻,對對胡自摸在手,其他人卻堅決認為這牌算是「黃」掉了。我還為此記恨多日。
多年後夢回東引,夢中總會出現走個不停的夜行軍隊伍,以及海面上一大片閃爍如西門町的燈光。 (未完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