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 / 管中閔
在我去東引之前,對東引所知極為有限,我想多數人和我一樣。東引位於臺灣西北方,南距基隆約180 公里,西望馬祖列島與閩江口,北有四礵群島,東邊則是汪洋大海。一般通稱的東引包括東引(面積 3.22 平方公里)和西引(1.13 平方公里)兩個島,兩島間有個岩礁,稱作中柱島。當年東引和西引之間必須乘船來往,目前已有橋樑連結兩島和中柱島。自從四礵於 1953 年,一江山和大陳於1955 年分別為解放軍所奪,東引即成中華民國政府所控制最北的疆域。
東引這個小島因為反共救國軍的進駐而知名。1949 年之後,浙江和福建沿海出現許多零星游擊武力,散佈於不同島嶼之上,其中胡宗南將軍(化名秦東昌)於 1951 年出任江浙反共救國軍總指揮,先在大陳,後駐東引。胡宗南於抗戰後期擔任第一戰區司令長官,擁兵近 50 萬,駐節西安,雄視西北。我當年在隊史館看到他的照片與秦東昌的名字時,覺得真是悲涼。秦是陝西簡稱,化名秦東昌可能是寄望曾經雄踞陝西的自己能於東方復興昌盛吧!
我報到的砲兵大隊位於島上某高地,冬天風勢極為強勁,所以特別冷。我先在幹訓班受訓一個月(?確實時間記不清了),受完訓回到大隊部,卻發現沒有適當的工作。我是運輸官,但東引所有車輛都集中在運輸中隊,我無車可管,成了閒官一名。大隊於是四處找缺步兵排長的單位,想把我塞過去。
也不知我當時臉上是否隱隱透出「麻將」二字,很快就被一些軍官找去打牌。軍中明文禁止賭博,我開始頗為猶豫,但後來卻逐漸沈淪。有一次打牌是在「中柱彈藥庫」(當時全島最大的彈藥庫),在堆滿各種砲彈的山洞中,我們邊抽煙邊打牌,完全不知死活。那天走在回大隊部的車轍道上,或許強風讓我醒悟,我問自己:打牌真有這麼重要嗎?若那天有人找麻煩,我豈不當兵當不完了?我需要冒這種險嗎?人一旦想通,靈台一片清明。我從此鋁盆洗手(軍中自無金盆),退出江湖;任何人找我打牌,我都抵死不從。
浪子既已回頭,老天就有了新的安排。指揮部參四科急需一名軍官支援(請見 2020.9.9 貼文),四處查找,發現砲兵大隊竟有閒官一名,於是一紙調令把我調入參四科。這個調動對我影響可大了。第一,我不必當步兵排長了。東引無沙,為了工事需要,排長要帶兵下海掏沙。掏沙很苦:小船將人帶到離岸一段距離的海面,每人手持臉盆,吸一口氣後下潛,舀起海底的沙再浮起來,如此反覆進行;冬天海水極寒,這個活兒根本不是人幹的。第二,生活條件大為改善,吃飯和洗澡都方便許多。上班在成功坑道內,坑道內冬天乾燥而溫暖,比起寒風刺骨的砲兵大隊部,這兒簡直如同天堂。
到了參四科沒多久,我也搬進坑道,睡在辦公室後面的隔間。我下定決心改變自己,除了辦公之外,就是看書。我重讀大學時沒好好讀的經濟課本,也詩經和楚辭等古書,以及文學(現代詩和小說)和近代史的書。晚上我邊讀書邊聽搖滾樂(我帶了十幾卷精心錄製的錄音帶),日子過得挺滋潤的。
除了讀書,我也強迫自己改掉多年的寫字方式。我的字一向難看,父親以前說我的字比小學四年級的還差;他客氣了,我的字其實和二年級的差不多。那時每天深夜是我靜心寫信的時間,寫給我思念的,遠在太平洋彼岸的長髮女孩(所附是 1977 和 1978 的照片)。我每天寫信每天練習寫字,後來字還是不行,但至少沒像以前那麼不成形狀。
寫到這裡,覺得該為大家帶來一首好聽的歌曲:「浪子回頭」。 (未完待續)